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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经验

宋观:口述历史——从遗产到创造

        作者按:近年来,“口述历史”渐成一门显学,无论在文化、传媒领域,还是两岸三地的校园中,均赢得了超乎以往的回响。然而,谈及其渊源与概念,则莫衷一是。“中国近代口述历史学会”副会长孔强生曾表示:“最近几年,口述历史,在大陆成为一个热点名词,但真正在做口述历史的人,却并不多……很泡沫化。”因此,撰写本文的初衷,也是希望结合我这些年来对口述历史的关注,以及项目策划经历,以供探讨。

前世今生:口述历史的沿革和挑战

        口述历史,源自历史事件当事人或目击者第一视角的记忆,经由笔录、录音乃至影像整理与考证,成为历史研究以及传承的重要依据。曾有学者认为,《奥德赛》、《史记》、《格萨尔王》、《江格尔》等名著,都属于口述历史范畴。但直到1948年,才由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芮文斯,正式提出“口述历史”的概念(Oral History),开启现代意义的口述史学。

        同年,芮文斯创立了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档案馆,开始“有系统地从还活着的美国风云人物口中和文件上,套取他们最近60年来参与政治、经济、文化活动的全部记录”。此后,口述史协会(Oral History Association,1967年在美国成立)在80年代制定了一系列原则、标准及法律授权样本,促动了口述历史研究在世界的发展。2003年,联合国《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中,更是明确将“口述”视为其重要组成部分。

        在华人口述史学家之中,则首推芮文斯教授的学生唐德刚,其代表作《李宗仁回忆录》,是令我这个古代历史爱好者,关注口述历史以及中国近代史的启蒙书。亦如学者丁东所言:“最重要的文献你看不到,而历史当事人还活着,不受保密的制约。因此,很多重要的历史事实与关节点,就是通过口述历史挖掘出来的。”

        2005年,凤凰卫视《口述历史》、《我的中国心》、《我们一起走过》相继开播,不仅推动了口述历史的视觉化,更成为我学习口述历史的“电视课堂”。尤其是曹景行主持的《口述历史》,从节目框架到镜头景别、灯光表现,无不将口述者作为主体,促动我从“对历史故事、节目悬念的关注”转变为对历史事件及当事人本身的思考。

        常言道“知易行难”,“口述历史并不是一个人讲一个人记的历史,而是口述史料(唐德刚)”,中华口述历史研究会秘书长左玉河也曾指出:“从整体上看,中国口述史学还处于相对落后状态。缺乏专门的研究人才来从事口述历史研究,没有正规的研究机构作为学术依托,没有必要的研究经费加以支撑,缺乏有计划的长远访谈规划,加上理论研究先天不足,使国内的口述历史研究处于低水平的层次,难以出现国际一流的口述历史成果。”

全民纪录片:口述历史的新起点

        这两年来,从参与策划“家春秋口述历史计划”到“创纪录运动”,再到研究《冷暖人生》、《凤凰大视野》、《贝家花园往事》等历史题材纪录片的网络传播,忽然发现相比专业的学术领域,推动口述历史的全民化,有着同等重要的社会意义。

        2014年,由北京永源公益基金会等发起的“家春秋口述历史计划”,以高校的大学生为参赛主体,促动许多对“口述历史”一无所知的青年人成为这一领域的实践者,他们将“足迹踏遍纽约唐人街、台湾的眷村,镜头扫过炊烟袅袅的鲁西北,白雪皑皑的大兴安岭……他们带回了40部纪录片,讲述了华人大厨、抗战老兵、空巢老人、驯鹿猎人带着生活真实温度的故事,网上点击量突破百万。” 亚洲阳光纪录片大会作为纪录片的专业平台,也全力投入和支持青年口述历史影像记录计划,并将优秀口述历史作品通过ASD的大师班以及大会平台带到国际舞台上接受更高的关注。

        2015年3月,由凤凰视频、中国(广州)国际纪录片节组委会、凤凰卫视发起的“创纪录运动”吸引来自大陆、香港、台湾、法国、美国等20多个地区的1059部作品参赛,促动“全民纪录片元年”的诞生。这其中,具有口述历史特点的《1968年的冬天》、《为了忘却的纪念》,更是入选年度十五强,不仅得到“创纪录运动”大师班评审、著名纪录片导演周兵的亲自指导,更藉此面向全球华人的赛事,为口述历史从小众走向大众,带来了不容小觑的影响力。

        这其中,参赛纪录片《我爸》的主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表示:“拍摄这个片子,真的是重新认识了我们的爸爸。我们真的对他们太陌生,他们就是我们最熟悉的陌生人。每天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但对他们真的一点都不了解。通过这个片子,拉近的距离不是一点点。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是发生了一个非常本质的变化。”

        因此,在我看来,口述历史的发展,不仅需要增进严谨性和专业性,更需要在三个层面上注重强化。一方面是代际融合,让我们与父辈在共同的主题追溯中,形成了情感上的和解,甚至是价值观上的求同存异;一方面是人性认知,这不仅仅是口述访谈中的“三不主义”技巧(与受访者互动时做到“不打断、不离题、不纠正”原则),更是关注受访者的所思所想及其背后的性格、历史成因——一如电影《十二公民》中的9号陪审员,他指出“接受采访的时候,老人紧紧地夹着胳膊,不希望人们看到他破了的衣服,努力地不让人看出他残疾的腿,多少年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这次不仅有人专门听他说话,还会印在报纸上”;一方面是社会赋权,这不仅有助于我们跳脱出政治修史、精英治史的桎梏,更有助于公共历史(Public History)的发展,以及公民意识的觉醒。

        1979年,意大利口述史学家阿利桑乔·波特利(Alessandro Portelli),就曾在《什么令口述历史与众不同》中指出:“真正重要的是,记忆不是事实的一个消极的储藏室,而是一个意义创造的积极过程。因此,对于历史学家来说,口述资料的特殊价值更多的不在于它们保存历史的作用,而在于记忆所能产生的显著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