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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路军口述

江一真:忆柯棣华(二)

(三)
        1941年11月,柯棣华被任命为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院长。
        我和政委几经踌躇,才提名他担任这个职务的。我们完全相信他对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的赤诚以及他的领导能力,只是在这个斗争最严酷的时候要他担任院长,是不是难为了他,同时也担心他不肯接受任命。在他留校工作的
        最初一段日子里,他曾经交给我一份改善手术室的设想,我认为不错,即交代厌院照办。几天后,他又提出改变外科换药太勤的建议,认为每天换不利于创口愈合他建议我向伤员讲清这个道理。我请他讲,因为伤员信任他。就在这次,我对他说:“老柯(他年长我4 岁,我这样称呼他),我看你能当院长啦!”我是有意放一只测试气球,他脸红了,说我开他的玩笑我隐约感到他对做行政工作很少兴趣。
几经踌躇和讨论,最后还是报经军区领导批准由柯棣华担任院长出乎我的意料,他没有拒绝.只是问了一句:“我行吗?”我说:“你行,聂司令员希望你成为第2 个白求恩。”他“哦”了一声,陷人沉思。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显然,聂司令员的希望使他受到启发.柯棣华收集起白求恩的全部遗文,还再三要我介绍和白求恩一起工作的感受。他钦佩白求恩的科学态度。一次,他指着白求恩的最后一篇著作《游击战中师野战医院的组织和技术》对我说:“这真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好就好在把西方现代医学手段运用到中国的战争实际。”
        没想到素来文弱的柯棣华竟有偌大魄力!上任之初,他便领导制定了不少切实可行的管理制度。象伤病员班排组织、领导干部轮流查房、医生护士每周一次工作汇报会等等。他言必行、行必果,雷厉风行。在一次征求意见的会上,有位同志提出在平时就应该组成战地救护医疗组,以便适应战时需要。散会后,柯棣华立即召集医院领导开会,决定采纳这条意见并付诸实施,他自己也担任了一个救护组的负责人,在他领导下,医院工作迅速改善。来医院参观的一位英国教授感慨地写道:‘在如此之艰难的环境中能创造出第一流的成就,这才是真正的科学家!”柯棣华的回答是:“只要我们争取进步,我们就能进步!"
        为英国教授所赞扬的第一流成就当然不只是医疗工作。在当时的环境里,作为一个医院院长,远远不能只潜心于医学,使柯棣华犯难的事多着呢。上山砍柴,到平原区去背粮,他得过问,以至亲自参加。他的身体不好,我们曾一次又一次地制止他参加那些繁重的体力劳动,但都被他一次又一次地笑着拒绝了。有一次,我们奉命去背粮,来回要走40 多公里山路,还要穿过敌人的封锁线,我告诉柯棣华不要参加。谁想临出发时发现他也在队列里,手中还握着l 条做粮袋用的裤子。我请他出列,他不听;我提醒他执行命令,他倒笑嘻嘻地反问我:“我们不是奉命背粮吗,”队列前我不便多说,只好由他。待返回时过了封锁线,他不顾自己身体还带着病.又别出心裁,要和高他一头的奥地利籍教员傅莱搞“马拉松”竞赛。没等我制止,他抢先跑起来.这下子运粮队活跃了,你追我赶,个个身上象带了风。尽管我佩服他这种顽强的毅力,但回到驻地,我还是不客气地批评了他。他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错?”几天后他见我还提此事,便诚恳地向我解释说:“我本来打算和战士们一样背背包、吃小米、爬山行军,只是因为健康状况不能如愿,但我愿意过集体生活,不愿有任何特殊。否则,我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我这个院长不是挂名的?”听了他这番剖白,我仿佛看到了他那热爱中国人民解放事业和对自己严格要求的赤诚之心。除了感动和敬佩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在柯棣华担任院长期间,发生过这么一件事:1941 年冬,战士任远在执行一项紧急任务时,左脚腕受伤,因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伤口感染,整条腿不能动弹了。医生们为他作了检查,认为如不将膝部以下锯掉,可能会引起大腿糜烂,决定次日给他动手术。次日早晨,柯棣华带医疗队来到这个部队。他仔细地为任远作了检查,井果断地决定“要保住这条腿”,要求由他亲自负责。他每天3 次为任远洗伤换药。上药时他极其细心、耐心,每换次都要花费很长时间。风雨无阻,从没间断。l 个月过去了,任远的腿奇迹般地治好了。4D 多年后,任远怀着思念亲人的深情说:“我真没有想到人间还有这样的神医!"
(四)
        柯棣华领导的医院日新月异,而他的健康却每况愈下。敌人反复“扫荡,和严重的自然灾害,使边区军民陷人极大的困难。我们曾经有过一项专门规定:部队不得在驻地附近剥树皮、持树叶,那是留给群众救急的。生活如此艰苦,健康人尚且吃不消,何况他是个绦虫病患者!
        患难中,柯棣华和本校护理教员郭庄井产牛了感情,聂司今昌知道后,是赞成,认为组织家庭对他的健康有好处,要我促成其事。11 月,由我和教务主任殷希彭主婚,他们结婚了。不久,这对新婚夫妇就遵循当时的惯例,各自回到原先的住处,只在星期六才住到一起,直到1942 年夏天柯棣华病情严重,我们才说服他俩一起生活,这时候,柯棣华因为绦虫病引起的癫痛病时有发作,每次昏厥的时间也渐次延长。聂司令员非常关心和焦虑,他要我向柯棣华转达让他易地治疗的意见。这意味着让他离开边区。柯棣华并不直接回答,只是重复了斯大林讲过的大力士安泰的故事,借以说明他不能离开前线。他已经将自己和我们抗日军民的命运紧密结合在一起了后来聂司令员亲自劝他,他也如此谢绝了。
        就在此后的一天,他突然问我:“一个外国人可以加人中国共产党吗?”说这话时,他有些拘谨,这是我们相处两年间很少见的。我笑了,因为我早知道他有人党的愿望,并且认为他已具备了人党的条件。当时我们正在学习整风文件,柯棣华积极参加了。他不但认真学习文件,还联系自己,对照检查我看过他写的多篇学习笔记,他的坦率与严格,常常使我感动不已。我了解他,也请示过上级,所以明确回答说:“可以。”他很高兴,转而说自己还有很多缺点,不知会不会被接受。他接着又问我,愿不愿做他的入党介绍人,我表示将以做他的人党介绍人而感到光荣.他紧紧地用双手握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放开。经党的支部大会通过,军区党委批准,1942 年7 月7 日,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柯棣华加人了无产阶级先锋队的行列,成为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五)
        柯棣华人党后,学习和工作更加勤奋,病情也似有好转,象是他的虎虎生气把病吓跑了。这年秋天,他写完《外科总论》 这部讲义,接着开始编《外科各论》 。他信心十足地对我说:有把握在年底前交稿。谁料想、一部《 外科各论》 成了他未竟的遗作!临去世前,他对党、对同志1 对他的爱妻和娇子没留下一句话,但他的革命热情,他的献身精神,他的国际主义精神,将永远激励着我们前进!
        12 月18 日,天阴如铅.西风劲吹。我和同志们一起扶着柯棣华的灵枢,向军城南关走去。我们要把他葬在白求恩墓旁。在我们祭莫结束时,我看到从几十里外赶来的老乡们,哭泣着来到墓前;更有大爷大娘们烧香烧纸,祈祷柯棣华在大之灵平安。12月30 日延安召开了柯棣华追悼大会,朱德同志在大会上致了悼词,毛泽东同志送了挽联:“全军失一臂助,民族失一友人,柯棣华大夫的国际主义精神,是我们永远不应忘记的。”
        1943 年春天,在敌人隆隆炮声中,我们和边风群众一起,在白求恩墓左侧,为柯棣华修建了陵墓,望着这两座并排的陵墓,我想起1940 年6 月21 日那天那天,柯棣华在白求恩案前宣誓说:“我要象你一样生活!”现在轮到我们宣誓了:“柯棣华,我们要象你一样干活!"
        (1987年9月定稿)

        (来源:八路军太行纪念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