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华日军细菌部队老兵指认现场:旧事不愿再提
1939年4月18日,日本细菌战犯石井四郎亲自建立起番号为南京荣字1644部队,对外公开名称是“中支那防疫给水部”,又称“多摩部队”,它是侵华日军在中国同时期建立的华北、华中和华南三大细菌部队之一。今年10月中旬,回忆起1996年7月31日,侵华日军荣字1644部队的老兵专门来南京指认当年侵华日军秘密细菌部队遗址的情形,当年曾随团采访的南京日报社副总编陈正荣依然心绪难平。他说,“这是这支罪恶的细菌战部队成员在南京唯一的一次现场指认。”
1996年7月31日,23名日本民间爱好和平人士组成的日军细菌战情况调查团抵达南京,就鲜为人知的日军荣字1644部队实施细菌战的情况进行调查取证。陈正荣当年作为南京电视台报道组记者随团采访。
陈正荣回忆道,这个日本民间调查团中有律师、医生、大学教授、学生等。团长森正孝是日本静冈中学的历史老师,自1980年起,利用暑假先后数十余次自费赴中国调查侵华日军暴行。
陈正荣说,这个调查团有3名荣字1644部队的老兵,“当时他们都70多岁了。他们只说,当年我们在这座大楼里出入,是什么身份、具体细节的东西,都不愿意多说。”
团长森正孝告诉陈正荣,“日本的教课书里,关于细菌战的情况没有任何记载,什么也不说,所以我们要自己来做教科书,对日本国民进行教育。在日本,提起战争,人们只知道广岛、长崎,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日本人没有正确地对待过去的战争。”
为了组建这个团,森正孝走访了许多日本老兵,包括当年1644部队的老兵。”森正孝说,“我们没有1644的资料,完全是靠当年老兵们的互相回忆,就是通过一个人再认识另一个人,走访了几百名老兵,得到了一些线索。走访过程中,有些人不承认,有些人回避。只有3个人,愿意跟着他到1644部队回访,指认当年的现场。”
7月31日下午,调查团一行来到南京军区南京总医院进行实地取证。
南京中山东路305号。走近临街的这幢“井”字形民国建筑时,看到华表、传达室、门廊一如当年,面对眼前熟悉的场景,3名日军老兵中的深野利雄心情再不平静。他终于开口对记者说:“当时1644部队总部就在这里,我就是从这幢楼里出入,我的工作主要是做传染病的化验,为日本士兵服务。”
陈正荣说,当年77岁的深野利雄于1940年至1044年曾在日军荣字1644部队服役4年。走进位于本部大楼后面的一幢楼时,深野利雄告诉他,“看到门口三级台阶还没有变。我当时在前面本部工作,这地方是实验楼。我每次到实验楼,总是看到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守,一般人上不去。当时我隐约听说,在楼上做人体试验。记得一楼走廊有一个灯,在灯光下,有时候能看到一个木箱抬进来,大概里面是中国人。”
陈正荣说,从深野利雄的神情与话语中,能直接感受到他心里的紧张与歉疚。
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展厅里,展示着一组仅有的日军荣字1644部队证物。据纪念馆介绍,这是中国国家一级文物。
陈正荣说,曾在荣字1644部队服役3年的老兵石田甚太郎,于1993年临终前将隐藏于心中的关于1644部队的真相告诉了在中国读书的外甥女水谷尚子,并嘱她公布于世。这次,水谷尚子根据舅公的证词,来到南京实地验证,并且受舅公嘱托,将他当年在荣字1644部队使用过的四件物品作为重要证据捐赠给纪念馆。
“在南京,这个调查团里最活跃的是水谷尚子”,陈正荣清晰地记得,约30岁的水谷尚子那时在复旦大学读博士。“当时到了总院之后,这个女孩的回忆是最多的。我们的摄像机一直跟着水谷尚子,她带了一张舅公晚年画的一科实验楼图,一层、一层指认。每到一层,她就把那个图打开,‘当年我的外公就在这个地方’,举着图仔细比对。”陈正荣说,“图与实地都对得上,是按分科画的,一科,二科。她一边比对,一边回忆外公的经历。”
“这是我舅公当年出入资料室的锁与钥匙,这是我舅公出入一科时必须佩带的徽章,这是我舅公使用过的剪刀,这是日本天皇赠给1644部队的特制香烟。”
水谷尚子是日本女子大学日中关系史博士,她的舅公石田甚太郎战前是日本小有名气的装饰画家,1942年参军,被分配到荣字1644部队担任绘图及编写机密文件工作。
1993年8月底,父亲打电话给正在复旦大学留学的水谷尚子“快点回国来,有个人一定要与你长谈一次,他已经患上了晚期癌症,活不了多久了。”水谷尚子说,“病人就是自中国战线复员回来以后脾性变得古怪乖戾的舅公”。“1993年9月11日和17日,我去看望了病卧在床的老人。他问我:‘去过南京没有?’我答说去过,于是他便如大河决堤一般把以往的经历都讲给了我听,尽管此时他已经无法进食,发出一点声音都相当的痛苦,但他还是在两天中给我连续讲了四个小时。”
水谷尚子说,上级曾有命令,严禁对外人说及人体实验的事,战后在“战友会”的“相互监督”中,这些事情一直未对外叙说,舅公此时却愿意作出这些证词,“其神情真使人感到仿佛像是在面对上帝忏悔。”“我问他,作为一个历史研究者,我想让世人知道这些证词,我能将此发表吗?”“石田老人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
复员以后,石田以贩鱼为生,不参加“战友会”活动,悄无声息的生活着。“他既不要住院也不要检查不要服药,拒绝一切医疗。有我看望他的三天之后,即9月20日去世,终年83岁。”水谷说,“他以死来换取真相的公开,选择了一条背叛长官的道路。”
据历史专家介绍,石田甚太郎是首位站出来公开揭露南京荣字1644细菌部队历史真相的原南京荣字1644细菌部队成员。
水谷尚子将舅公的回忆整理,以《让历史事实公之于世——曾在一六四四部队服务的美术兵石田甚太郎的证词》为题,于1995年11月29日在上海《文汇报》刊出,成为迄今关于荣字1644部队最重要、最为详细的证词,也是目前关于南京荣字1644部队研究的重要历史资料。
此后,她根据舅公的证言和日记,收集到100多名1644部队人员的名单,然后进行寻找、调查和访问。
(时间:2016-12-06 来源:大公网)